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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阮社到八字桥
——回忆我的母校
顾先春(绍兴卫校医士专业1975届校友)
1973年,全国招收工农兵大中专生,在推荐的基础上,通过全省统一考试,我有幸被绍兴卫校医士专业录取。
9月初的一天,我告别劳作了五年的土地,背上铺盖行季,乘火车前往阮社报到。那天在柯桥站下车后,早有比我先报到的放射医士班的同学前来迎接,把我们一起下车的一批新生领到船埠头,行李搬上小船运走,我们步行前往。
柯桥到阮社约有七、八里地,从绍兴四院大门旁经过,不一会儿,便进入乡村小道。放眼望去,但见田野广阔,阡陌纵横,河网密布,一派水乡风光。沿途跨过桥,渡过河,穿过田间小径,走了不到一小时,学校就在眼前了。
这是一处旧式的大院落,里面天井就有十多个,大的可用作操场。大门前有一条笔直的跑道,旁边紧挨着农田。校园后门有一条河,往南通向柯桥,往北望不到尽头,这大概属于鉴湖水系吧。
开学后,立即进入紧张的学习,先上生理学、解剖学、医用化学等基础课。学校师资力量雄厚,授课老师治学严谨,教育经验丰富,尤其是洪立昌老师,颇有名士风范,他能把枯燥的生理课讲得形象生动,引人入胜。
同学们学习非常刻苦,白天听课记笔记,晩上自修复习,许多同学连星期天也捧着书本不放。
解剖室在一个幽深的小院子里,一天晚上,我们几个同学去观摩标本,不知不觉已夜深人静,临走时,当我关掉电灯摸黑出来那一刻,前面一个女同学突然“妈呀”一声尖叫,我不禁毛骨悚然,赶快关上门,飞快回转。
开学一段时间后,学校组织我们73级医士、妇产医士、放射医士三个班同学到城里与72级同学会师。那天,我们从柯桥走到绍兴市区八字桥校区。下午,72级同学为我们文艺演出,台上翩翩起舞的竟然是小弟弟、小妹妹。是啊,这是一个特殊年代的奇特现象:72级是“文革”后期正式招收的第一批学生,生源来自绍兴地区,大部分是应届生。而我们73级是工农兵学员,来自生产第一线,有工人、农民、复退军人、兵团知青,许多都是像我一样的“老三届”,如我们医士班的中共党员就有10人。
天气渐渐凉下来,到了种菜的季节,学校不失时机组织我们义务劳动——种菜。
菜地在离学校不远的院子里。记得那天打开大门时,只听见一声响动,一只大鸟突然从里面的草丛中窜出,拍打着翅膀直飞云霄,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。眼前是一幢幢教学楼,墙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。这里好像荒芜很久了,据说这是六十年代建造的校区,不知可曾使用过。我和徐培坤、徐宝昌三人选了一个小院子,在里面的空地上除草掘地,不一会儿便汗淋如雨,我们索性脱掉上衣,赤膊挥锄,有说有笑,十分开心。
秋末冬初,学校组织我们医士、妇产医士两个班到绍兴县王坛去采草药,时值秋高气爽,王坛山峰青翠,山谷幽深,溪流清澈,风光无比秀丽,野菊花、一枝黄花、金櫻子、何首乌等数不清的草药随地可采。同学们暂时放下艰涩的医学理论,进入这如诗如画的大自然,都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。然而,令我终身难忘的是,我脸上被野蜂蛰了一口,半边脸肿得变了形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下山时,一眼瞥见妇产医士204班大队人马从山坡那边转过来,我赶紧侧转头,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
阮社校区偏僻宁静,没有丝毫外界干扰,校内除出操外,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。特别是到了冬季阴雨连绵的日子,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。粮食蔬菜等生活用品都经后门水路运输,前门几乎没人进出,因那时条件艰苦,同学们大多没有雨伞。生活方面,凭粮票向后勤部门买米,各自蒸饭,十人一桌用膳,每餐几盆蔬菜,很少吃到鱼肉。有段时间,买米要搭番薯。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。到现在我都觉得遗憾的是,读书期间除了毕业照,没有留下一张能反映当时两个校园的照片。
星期天遇上天气好的时候,有时也出去走走。或散步到湖塘,欣赏沿途风景,领略水乡农村别样的风貌;或到柯桥街上,理个发买点生活用品。有一次返回渡船时,突然船身侧翻,我们好几个人跌落水里,幸亏船已近岸,水不深,岸上的人七手八脚把我们拉了上来。上岸后,两只裤腿已全部浸湿,我们赶快脱下长裤拧干水再穿上。
转眼第一学期结束了,日历已翻到1974年。
放假前,我们突然接到通知——学校搬迁回城。当时,八字桥校区大部分房屋被绍兴地委党校长期无偿占用,学校根据中央文件精神要收回房子。在学校统一安排下,大部分同学先走,留下一部分学生搬运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
没有运输工具,也没有扁担箩筐,搬家全凭我们一双手。每天从早上搬到天黑,一天下来,浑身酸胀,汗浸内衣。一船又一船,一天又一天,怎么也搬不完。那几天,我脑子里反复浮现的是《红灯记》里李铁梅的一句唱词:“千车也载不尽,万船也装不完。”最后,当图书馆里的书籍全部搬上船后,总算结束了搬迁任务,时间已是阴历年底。第二天,我到绍兴城里一转,同学们都早已走了,记得那天刚下了雪,古城银装素裹,寒气袭人,我踏着积雪匆匆回家过年。
第二学期就在八字桥校区学习,上内、外、妇、儿、中医学等临床专业课程。这里的环境与阮社相比,有两点相似。同样是旧式的大院落,从正门起连进六七层,有天井、有鱼池。同样在后门有水运通道,只不过窄了许多。其它方面则不可同日而语了——那里是宁静的孤岛,这里是热闹的都市。
早上出操,高亢激昂的绍剧唱腔从大墙东边的绍剧团传过来,声声悦耳。课间十分钟,我兴致来时,快步走到八字桥上,望着平静的河水沉思片刻,再迅速返回课堂。晚上夜自修出来,空气中弥漫着隔壁绍兴糖糕厂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,令人垂涎。偶而,约二三同学跑到东街街头对面饭店吃碗“光炒”。
人来人往热闹了,星期天,有绍兴师范的诸暨老乡来串门。女生那边,也有青年小伙子来往,有几个好像是绍兴钢铁厂的工人。
环境变了,但同学们刻苦学习的劲头不减。教学实习时,缠牢带教老师问这问那,晚上,寝室里谈论的最热烈的话题是:做了几个阑尾、疝气手术的助手。
理论学习阶段结束后,回到各县进行毕业实习。等到完成实习回校,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。但我们这批同学遇到的事情也真多,那年上虞发生了“2号病”,我们被临时抽调参加卫生防疫队。1974年8月23日出发,原计划一个月,结果因疫情控制不理想,一直坚持到10月才返校。然而学校已“物是人非”:74级的新生早已报到,在上课了。学校临时找了个地方安排我们住下,完成毕业必需的几项议程后,我们毕业了。
时光荏苒,至今我毕业离校已40余年。物换星移,不知阮社校区房子还在否?八字桥校区“搬走”了没有?我曾多少回魂牵梦萦思念着它。因为这里是我平淡人生中有所光亮的地方,从这里走出,我才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。我清醒地认识到,像我这样的人,既不会做生意,又不适宜从政,也没有其它谋生的能力,有幸能掌握一门专业知识和技术,有一份稳定的工作,是最适宜我的生存之路。而且,更为运幸的是,我从事的是一份崇高的职业,每当看到经过我用心诊治,用爱慰抚的病人痊愈时,心中是多么快乐啊!同时也激励自已要更加努力。
饮水思源,我永远忘不了曾经栽培我的母校,我深深地感谢对我关怀备至的张友楚、沈明庆两位班主任及每一位曾经为我授过课、带过教的老师。在这里,我衷心祝愿母校生机蓬勃,桃李满天下。
【人物名片】
顾先春,男,1951年2月出生,绍兴卫校医士专业221班(1973.08—1975.10)1975届毕业生;副主任医师,长期担任诸暨市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。退休后被返聘,目前仍在诸暨市人民医院临床诊疗岗位工作。
(院办 供稿)